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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生日记​(之一)

2025年02月10日 09:12 赵会文 点击:[]

  刚入学,我就引人注目了。

原因很简单,在地震修复基建的劳动中, 我不幸被上面掉下来的一块砖头砸到了食指, 指尖部分的骨头被砸断,只剩下一点皮肤连在 手上。医生想截掉一截手指,被我断然拒绝。他说缝上也接不活了,长不上还得再重新来一 次,截指手术会更疼更麻烦。我固执地说到那 时我再认。医生只好按我的要求把断指缝合, 不能打夹板,就那么按一下,然后跟我说你要 做好二次手术的心理准备。

那一夜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十指连心。痛到 一夜无眠,伤口肿胀到一种无法表达的勒和痛。我偷偷地把医生包扎好的绷带松了松,看没缠 绷带的指尖部分有没有变色。

转天,医生查看一下没说什么,只让继续 吃消炎药和止痛药。这样熬到第三天换药,赶 上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值班查床,他看了一眼后 吃惊地说:“居然活了!”那口气显然是出乎 他意料了。但因血管和神经没有认真处理,造 成了血液循环不好,导致后来好长时间,手老 是感觉冷。

我们美院女生少,平时就备受瞩目。刚进 校园,我伤手指这事,自然就成了同学们茶余 饭后的话题,去食堂吃饭、开会、去体育馆, 走到哪儿都会引来好奇的议论,有些不明真相 的男生,因为好奇心没得到满足,看到我举着 伤指,居然说,“可能是接头暗号吧”。差点 把我笑趴下。

一、北京·香山

绘画系每学期都有四周的户外写生课。一 年级的秋天,大家因还没分专业,班上二十多 个同学,被周秀芬老师带着去北京的香山公园 附近去写生。

我们这届学生因政策原因入学年龄都比较 大,自理能力和管理能力也强。那时的交通工 具很落后,出租行业还没兴起,从天津出发到 北京的交通,以及吃、住、行都是同学们自己 搞定,还有几个来自部队的军人在插班上进修, 更是能量十足,大家根本不需要老师操心。

秋天的颜色五彩缤纷,是上色彩课的最好 季节。香山附近的碧云寺、卧佛寺周边有年代 久远的银杏树,黄色透明的叶子,与邻近的红 枫叶交相呼应,长着青粉的白皮松在树影下泛 着冷紫和绿色,显得细腻和优雅。

住下来的第二天,我和同学们仨一群俩一 伙的满山遍野瞎溜达,找心中好看的风景。从 这头儿找到那头儿,走了很远,也没看到理想 的入画地方。接着又往回走,碰到两三个同学 已经坐在周老师旁边开始动手了。周老师问我 们为什么还在走?我们不好意思地说:“还没 找到理想的地方呢。”她问我们:“你们是不 是被画册中见到的名画影响了?非要找个那种 入画的地方才肯画呀?赶紧找个地方动手画起 来,现在就是训练能力,只有动手画了才知道 这个是不是可以入画的。如果总是这样走的话, 恐怕走到天黑也找不到你们想要的景色。”我们这才懵懵懂懂明白,原来我们是自己不会选 择入画的目标而已。我那时候还找不到画画的 门路,虽然非常努力,甚至为了节省时间,中 午从不回去吃饭,买上一包饼干就是午饭了。其实这是徒劳无用的,后来才知道应该跟老师 一起才进步的快,只想多画画儿不动脑子是没 啥用的。

有一天在碧云寺遇到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 子,在那里洋洋洒洒地画风景油画。那个年代 留长发的男人太罕见,我们好多人都以为他是 女的,但是又看着是男性的身材,感觉非常奇 怪。我远远地望着这个人往画板挤颜料,“哇 塞”!惊得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目瞪口呆。只见他用手一下子撕掉锡管后面,把整管整管 的各种颜料挤在调色板上,这是什么神操作?再看他摆好四开纸大小的一个油画框在画箱 上,拿出刮刀还有擦笔纸准备动手了。我偷偷 地往跟前凑了凑,想看看人家是咋样选景和咋 样操作的。对着他前面的景色看了又看,心里 还在想,“他的前面也没啥好看的风景啊?” 只见他用中号笔简单快速的画上一些动态线, 再用大号的油画笔快速地搅拌几下,饱和度极 高的笔沥沥拉拉的几乎在往下滴的情况下提到 画布上,大刀阔斧地涂抹大块大块的秋天树叶 的色调,等到几乎把画面差不多都铺满了基本 色调,这时已经看得出画面显得很厚实、饱满、 明亮,然后用笔横向画树干,再小心翼翼地用 小笔倒提着画出树枝,以及树干明暗交替的部 分。运笔快和慢、粗犷和细腻交替使用,那种 潇洒的感觉把我们一群画画儿的人给震呆了。原来画画是可以这样操作的!我们晚上回到住 处见到周老师,和她说:我们都让他震惊的不 敢画画儿了。周秀芬老师说她也见到了,她知 道这个人,说是她在中央美院同学庞涛的弟弟 庞均,出身世家,全家人都是画画儿的,祖辈 也是知名画家。

虽说被这次意外的遇见打击得不轻,开始 怀疑自己不是画画的料,但是敬意却油然而生。从那天起,我和几个同学经常关注着这位大神 画家,发现人家选景非常的容易。面朝西画一 幅结束后,原地不动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画第二 幅画,画完之后仍然是色彩漂亮且构图完美。这让我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没有那么多可以 入画的风景,而是在我们这样的菜鸟眼里看不 出来而已。你不会,就不知道怎么做出来。

过了两三天我又和同学一起出去了,等到 晚上回来,听说周秀芬老师在下午太阳快要落 山时,邀请庞均给同学们讲讲咋样画秋天的风 景。他们这些长期从事室外风景写生、又长期 在画廊卖画儿的人都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观察方 法和技法,这是连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周老师 都很佩服的。美院大多是进行综合能力的培养, 而这些职业画家往往是专攻自己擅长的,简直 可以称独家秘笈。

非常遗憾,当时还不像现在这样有发达的 通讯技术,一个微信群就能把大家都聚在一起, 只能把临时离老师最近的几个同学召集一起听 了听,那些同学都说讲的非常好,很受启发。我只能让听过的同学给说了一下都讲了哪些有 用的东西,间接地学习一下。

对于二十多岁才开始上大学的人来说,大 家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虽说提前 已经联系好了吃饭的地方,但大家也担心一个 来回会耽误不少时间,都是买一包饼干,带上 一瓶水就当午饭,到天黑才收拾画具回住处, 基本上也都错过了晚饭时间。早起的想画画日 出,也往往耽误了早饭。早出晚归的就这样过 了十来天,那种忘我的生活也不觉得有什么。有一天曹小平同学带来了点儿咸菜丝和大家分 享,哎呀,那才叫一个美味!感觉这是我平生 吃的最好吃的咸菜。曹小平家长是学医的,告 诉我说人得吃盐,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十多天 没吃有盐的食物了。

同学曹小平上学之前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 人物。听说她的画儿和模范事迹曾经登上天津 日报。她下过乡,下地干活还兼职村里赤脚医 生,非常能吃苦。我们来北京写生的时候已经 是十月中,天气已经有点凉了,我们都拿了点 东西坐在地上。她居然就那么直接坐在草地或 石头上,每天拼命地画画,画色彩难免把色弄 到手和衣服上,大家一般出外写生都不想带很 多生活用品,背包减少重量衣服带的少。曹小 平同学为了节省时间不洗衣服,就穿着满身沾 满了颜色点子的衣服出去画画儿。

一天下午她正在画画,同学华少栋画完一 张画以后,遛遛达达走到曹小平同学旁边,看 她画画。我和另外一个同学也在边上围着看, 因为不得劲儿观察就想转个方向,往旁边一跳,不幸踩到了一管颜料,结果这款颜色“扑哧” 一下都溅在曹小平的裤腿上了。这个拼命三郎 为了节省时间,转天还是穿着这身脏衣服出去 画画儿了。秋天的北京香山公园画画的人特别 多,结果就有了传说,好多人都说天津美院有 一个女生是个绘画狂,用裤子当调色板用。别 人说给她听,这个家伙只是笑笑了事儿。

二、山东·烟台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到了二年级,各人 都报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第一学期写生课还是 全班同学一起外出的,去的是山东。在这之前 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第一次乘船从天津出发 到烟台。来到那个又高又长的客船上,找到自 己的床位后,放下背包,立马来到了甲板上看 海,吹着海风,看汹涌波涛的海浪,看着海岸 线一点点消失,看海鸥开始成群的飞翔,再到 后来的一只不见。看着太阳慢慢地降落海上, 直到啥都看不清楚了才回船舱里睡觉。睡个觉 醒来赶紧跑到甲板上去看日出。那天正好晴天, 起初东方的天空是红色的,逐渐越来越亮,然 后太阳慢慢地冒出一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在地平线上稍微停了一下再继续往高处升起。

第一站到烟台,再来到附近的芝罘岛上, 这个岛大约有五分之四的地方都是被海围着, 对没见过海的我来说这是个全新的体验。住在 渔民的家,一位中年妇女和男房东给我们做饭。处在亢奋状态下的同学们,安顿好住处就迫不 及待地跑到海边去看拉网捕鱼。我是第一次见 到在岸上拉鱼网的景象,提前不知道他们是 怎样把很长的渔网放进海里的,我到了那里只 看见他们在落潮后的浅滩上拉着沉重的渔网, 光着脚,有三两个人是穿着长筒雨鞋。年轻的 女人头上都用方头巾把脸和头遮的严严实实, 戴着长手套,(我后来才知道了原因,这些姑 娘们担心晒黑自己的脸和手)在一旁看热闹的 我们都被一网能收获那么多的鱼感到震惊和快 乐。拉上来的鱼长着又长又尖的嘴,个头不算 大。一个渔民看我饶有兴趣,开玩笑地扔过来 两条,鱼尖尖的嘴像扎枪一样扎进了沙子里, 特好玩儿。第二天管做饭的房东听说我们是第 一次来海边,也没吃过鱼肉馅儿饺子,一大早 就弄来好多昨晚看见的那种鱼,说请我们吃鱼 肉馅饺子。只见她把鱼用刀从鱼腮下边往尾巴 那边一剌,然后再翻过来相同的一刀,就只剩 下一个鱼头和一根刺了,这样弄了一大盆子的 肉,房东女儿也一块帮忙包饺子。我们出去写 生,中午回来吃鱼肉饺子,好吃到不知怎么形 容,结果 10 个人把所有的饺子都给干掉了。

大海带给我很多从来都没有过的新鲜感, 坐在海边画渔船,画日出和日落,画停放在沙 滩上的小舢板,观察到海还可以有很静的时 候,清澈见底的海水里有很多很多茂密的水生 植物,简直就是缩小版的森林,里面游着很多 的鱼和一动不动的海参。当地人捞海参也非常 简单,两个人划着一条他们称之为小舢板的小 船,在浅水区,一人划船另一人站在船头,手 握一把小捞网儿往海下看,看见海参就把它捞 上来,半天时间可以捞很多。

还有在政府部门上班工作的人,周末休 息时间来岛上甩鲅鱼和捞海参。有一次,我在 院子里和做饭房东的女儿聊天时,一眼看见她 家隔壁邻居的小棚子里放着好几麻袋的海蛤蜊 干。我说这么多的海货呀!那个女孩子看着我 那羡慕的眼神,用非常不屑的语气对我说:“他 们是在搞资本主义,这样的人在这里都会被人 看不起。”女孩子的话竟令我无言以对。

晚饭时听两个男生说他们跟着渔民去出海 玩了,渔民们用鲅鱼做了很多鱼丸子,还有猪 肉炖鱿鱼来招待他们俩吃饭。饭后把吃剩下来 的鱼肉丸直接倒海里。把这两个人心疼得啥似 的,一直到跟我聊天的时候还露出一脸的可惜 和遗憾。

当地海参的密度很大,有一天我在水边 不远处画画,边上三四个小孩子和两个年轻人 围上来看我画画,趁我收拾颜料时有个大男孩 儿走到水边停着的小船下边,用手抓上来两只 海参,把内脏掏掉,直接吃了下去。看着他这 种操作感觉非常不可思议,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这个小伙子一边吃一边说:“真他妈的好 吃!”我疑惑他为什么不感觉恶心。

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杜晓光同学拿回来 六七只海参递给了老师,他说在落潮时的山崖 下边的石头上捡的,并伸出受了伤的手给大家 看。说捡的时候,石头上有很多海苔,滑倒时 手摁到地上,被礁石上的海蛎子割伤了,要不 然比这捡的还要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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