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取暖,脑子里最久远的画面是这样:老家老房子的西屋炕上,妈、哥和我围着一个 火盆暖手。妈往火盆里扔了几个棒子粒。一会 儿,米花炸开,炸香满屋,我和哥满炕搜寻躲 起来的爆米花。还有时候,奶奶带着一帮来串 门的老太太围坐火盆一圈,一边暖手一边东家 长李家短。那时太小,火盆是什么材质的,火 盆里燃烧的又是什么,统统不知道。
后来,搬了新房,改用地炉子取暖。这大 概也算生活的进步吧。对于家里的地炉子,印 象不太深,因为家里有大人,不需要我来照管 炉子。只记得有几只秋天出生的猫,妈管它叫 小秋猫。小秋猫特别怕冷,所以整天贴着炉子 躺着,越躺越干巴,越躺越瘦,最后好像都没 能熬过寒冬。
上小学时,学校用的是铁炉子。似乎还叫 三开炉子。大约到了三四年级吧,老师要求学 生轮流负责生炉子,赶在全班学生到校之前必 须把炉火生欢实了。
我和我家后排房的两个小姐妹分在一个值 日组。
生炉子,哪会啊!
虽然之前妈早就做过了多次示范,但是用 柴火把煤球引燃那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
所以,值日生炉子,成了我们家的一件大 事。
早晨四五点钟,妈就把我叫了起来,拿 着当引子的断成节的玉米秸送我到当街,这时 另外两个小伙伴也被家长送过来了。天可真黑 啊!三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边冻得打哆嗦, 一边指点路边哪个黑影像坏人,一边怀着兴奋 的奉献者的心情来到了学校。
我们严格按家长教授的方法,战战兢兢开 始实战。第一次,棒子秸着了,我们赶紧放煤 球,结果把火压灭了。把炉胆里所有东西清空, 从头再来。吸取第一次的教训,等棒子秸烧得 差不多了才放煤球,结果又把火压灭了。这跟 我一贯的想象一致——那么黑,那么冷硬的煤 球,岂是那么容易就被点燃的?
忘了失败了多少次,只记得因为不充分燃 烧酿成的满教室的黑烟,呛得我们不住地咳嗽, 不住地流眼泪。最后,终于看到了黑煤球化身 红彤彤的火焰。
值日生炉子,成了我小学生活中最难忘的 回忆。
初中后,我们班有一个男同学,学习不太 好,调皮捣蛋那种,特别爱劳动,我们班的生 炉子任务基本被他承包了。记得有一次,炉子 没生。老师生气地问,今天谁值日?大家一起 说“孙某某!”
孙同学笑呵呵地站起来,用半带结巴的语 气说,“老,老师,我,我退休了!”全班哄 堂大笑。
后来多少年,都是生炉子。师范时宿舍生 炉子,上班后单位生炉子,结婚后家里生炉子。炉子虽然能取暖,但是特别费事,且不说砸煤 块攥煤球打蜂窝之类,就是换煤球,清煤灰, 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床单上都飞上煤灰,到处黑 乎乎的,那是货真价实的灰头土脸。上师范时, 老师带我们检查宿舍卫生,有一个男生宿舍, 煤灰堆了一座小山也没人肯清理,宁可绕着走。
再后来就是安装土暖气。买一个大炉子, 自己烧煤,带几个房间那种。这应该算取暖史 上巨大的进步。但是,一般烧不到舒适的热度, 尤其家里的,下班后才能捅开炉子,不能保证 24 小时燃烧供热。我怕冷,有时在家写教案 或者写论文之类的,冻得直接钻到被窝里,趴 枕头上写。
还是现在的集中供热,让人真正感受到了 温暖,感受到了身心放松的舒适和幸福。寒冷 的冬天,温暖的居室,让我不再惧怕冬天。煮 一壶茶,捧一本书,着一套薄衫,听着窗外的 寒风呼啸,看着满地的草木枯零,竟然想起了 金庸先生的名句:“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所有喜欢听雨的,所有喜欢听风的,都是因 为自己没浇在暴雨中,没刮在大风中。不是么?
一路在向暖,一路在进步。